嘿,原來你不愛交新朋友

每當我對外宣稱其實自己是一個內向的人時,總是會招來白眼或是得到「屁啦」這種回應。

大家的反應很正常,因為我自己也認真地懷疑過:如果你想當一個領導人、變革者,或者具體一點:你想要走進社會解決問題,那怎麼可以是「內向」的人?你不是應該表現出強烈的企圖心、廣結善緣、可以帶動人群、鼓舞士氣,或至少看起來要對世界充滿熱情,好像全台灣陽光都照在你身上一樣耀眼?

我曾經幻想自己是這樣的人,可我確實不是。



我不敢在講座中坐第一排、我很少在課堂或演講中舉手發問、我不常自告奮勇以求表現、我不會主動在應該交流的場合攀談、大學畢業的飯店趴裡,即使周圍都是可親可愛的好同學,大家引吭高歌、隨著音樂節奏搖擺身體,我也只想坐在一旁看著笑著或者用力鼓掌,這讓我感覺比較舒服。清點這些畫面似乎讓一切變得有憑有據,我也只能接受這個事實。我一直都充滿自信,可這也是我長這麼大第一回為自己「不具備某種特質」感到惋惜。

這件事情我可能還在想通的路上,因為「這樣的我」,人生到目前為止得到的遠比失去的多上太多,一切順利到讓我覺得過於奢侈。所以我大可維持現狀,繼續做自己,應該一樣可以過得很好。畢竟我的內向不是悶、不是害羞也不是風險趨避或重視安定,我只是因為生活的動能來自「自我」而不是「外部」,換句話說,心理受傷我可以自己復原、遇上挫折我可以自己找到解決方法、很少感到孤單,因為我可以跟自己相處得很好。我覺得這樣很Tough,某種程度上甚至引以為傲,內向與否似乎就不這麼重要了。

只是我也意識到作為一個太過Tough的人,我有兩個致命傷:疏於分享和不懂安慰。

前者的分享指的是我很少與家人、朋友分享生活中的瑣事,我不會讓他們輕易地感受到我的喜怒哀樂,就像當兵那一年我鮮少真正的抱怨給別人聽,弄得大家以為我當兵沒什麼心理負擔,其實在許多燥熱的夜晚,我也曾咬著牙用力地告訴自己要撐下去。而讓我最後悔的事情是我爸以前在嘉義工作時,每天晚上都會打電話問我在學校過得怎麼樣,我當時剛念國一,我不像其他小孩可能會說某個同學對我不好、某個老師很機車、學校便當很難吃、或是某個女生班的女生有點可愛這類少年屁孩的憂傷,我只會說:「很好啊,沒什麼特別的。」然後就掛上電話,結果現在卻有一萬件事來不及講了。為了不讓別人察覺到自己的脆弱和無能,我不太願意和別人分享生活瑣事,這樣表現出來的Tough很專業,卻沒有生命力。

我自己把將心比心視為與人相處的最高原則,可是「不懂安慰」這個陰影還是在我心裡揮之不去。因為我太過仰賴自我復原的能力,所以淺意識裡認為別人應該也做得到。「你面對的狀況只要先搞定A,想通B,然後再下定決心做C就搞定啦!」「對對對,快點好起來吧!不要再愁雲慘霧了!」「呃你不是要聽建議,只是想要有人聽你抱怨嗎?好,你其實是很棒的人喔,別被無法控制的事擊倒了,你值得最好的!或者你應該這樣想......」結果又開始說教了。

我知道他們過得很不好,但是我的第一個反應總是要先解決問題,因為我自己是這麼運作的,我不太需要別人的安慰,我只想結束那個狀態。很多時候我可能只要做一個鬼臉,或是跳一場扭扭舞就能得到出乎意料地安慰效果,但是Tough如我就是做不到,我覺得很、難、過。

所以是這樣的,我說我還在想通的路上,是因為我同時以我的內向為傲,也同時為我的內向所苦。

我的好同事怕我剛上來台北,跟其他部門的同事不熟,特地邀請我去參加他們週五晚間的聚會。我面露難色支支吾吾,他看出來了然後說:「喔原來你不愛交新朋友。」但是他也很貼心地要我做自己想做的事,不要勉強。就是這句話開啟了我反省的契機,我覺得我要重新思考自己的Tough夠不夠人性了,至少要先從多分享屁話、多做鬼臉、多跳舞開始做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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