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是為了前往所有目的地

第一次看到「All Destinations」的指示牌是在一部香港電影裡,劇情也沒記清楚,只記得這個畫面很有後勁,讓我久久不能忘懷。去年七月和漢娜去了香港,在我們從機場進到灣仔的路上,終於親眼見到它從巴士前方飛快地朝我靠近。All Destinations,所有目的地。


怎麼會有一個方向,可以帶你前往所有目的地?

從最早在電影裡看到開始算起,我反覆咀嚼過這個想法好多次才找到解答。有啊,怎麼會沒有。在我終於想通那天,我也同時做了一個人生的重大決定。我告訴自己,到了時機成熟的那一天,我必要以它為題。這一天,我等了兩年。

十六歲,剛要升高二,我自己上網報名參加台大工管系的營隊「管理之鑰」。大概是從那時起打定主意未來要當專業經理人,目標是成為一間大公司的執行長。我開始似懂非懂地讀商管書、看經理人雜誌、隻身北上參加商業講座......總之一步一步來,先進台大工管,畢業後到頂尖外商工作,再去國外攻讀前二十大MBA,之後進入世界一流的管理顧問公司。完完全全成為一個血統純正、有影響力的商管人。這是我十六歲開始作的夢,如果沒有那個美好的意外,搞不好我真的可以順利照著這個藍圖前進。

美好的意外,當然是指大四修的社會學以及傳說中的「那堂課」《社會經濟組織的創新與設計》一個每天想著SWOT、STP和五力分析的商院學生,突然間接受到社會學的洗禮:從社會互動、社會階層與流動、族群與種族開始,再探討社會中各種制度如教育、宗教、醫療、以及政治生活、經濟生活與勞動對於整體社會的影響,這些「新知識」還有許多實地的社會創新考察,逐漸開啟我的社會學想像,促使我開始思考:「我未來的志業要如何與這個社會產生連結?」

我可以確定的是,我想成為一個有影響力的人,但不只是影響一些員工、影響一間公司或影響一個產業。我要發揮的是由下而上的社會影響力,雙腳站穩在這片土地上,雙手為台灣社會帶來一些真正的改變。這是我二十二歲開始作的夢,與十六歲的夢完全不同。用較不嚴謹的概念來說,幾乎就是右派和左派思維的拉扯。我掙扎了很久,覺得人生首次遇到不能按照劇本走的狀況,只好帶著這個懸念且戰且走。

過去五年,「社會企業」的概念才慢慢開始在台灣被認識和理解。這種在企業營運之初便追求商業價值和社會價值有效結合的創新創業型態,受到許多青年的擁護,加上近年來與我同一世代的年輕人,開始積極跳脫傳統價值的束縛,挑戰主流社會的定義,追求自由、人權和正義,所以有愈來愈多的社會參與形式:洪仲丘事件的星星之火、三一八抗爭的燎原之焰,年初也有許多新世代投入選舉和政治活動;在此同時,群眾募資平台崛起,每個人除了自己作一個好夢,還能邀請陌生人來幫你圓夢。未來社會的發展也有更多可能性,愈來愈多青年運用各種社會創新的方式,嘗試解決銀髮、食農、城鄉等問題。

在我眼裡的台灣,雖然還是存在許多妖魔鬼怪,但這個島嶼,其實正在慢慢變好。

我的解答,也是帶我前往所有目的地的方向,就是創立一個社會企業,在營運之初便能同時創造商業價值和社會價值,並且強調社會團結、追求互惠共享。

在這個方向上,我可以是一個專業經理人、一個執行長,建立團隊和文化,進行有效的管理,然後把事情搞定。在這個方向上,我可以是一個社會行動者,觸碰台灣這片土地的各種社會議題,找到自己能使得上力、搔到癢處的立足之地,真正改變某些社會問題。在這個方向上,我可以做我喜歡做的事,和一群我喜歡的人在一起,得到一群我喜歡的人的支持,讓我更喜歡我自己。在這個方向上,無論最後有沒有成功,我都看得見自己的光。

追求個人夢想本來就是自私的,但當你已經足夠幸運,擁有比其他人更多餘地、更多資源、更少包袱、更少風險的情況下,你還不努力去完成人生的志業,去做社會的人、去做社會的事,簡直是間接讓那些擁有夢想卻受限於現實,只能為生活繼續努力著的人更加難堪。尤其社會創業要成功有很多很多很多困難,但最大的障礙就是你竟然不趕快開始。

因此即使我要在百般捨不得、哭得唏哩嘩啦的情況下離開P&G,這條路,我都得去。

我是為了前往所有目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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