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願缺席的日子

那個男人已經永遠記住她四十五歲的素顏
她也不能再量他五十五歲以後的腰圍
即使如此
她仍換上紅衣新裙走下樓梯
在客廳粉墨登場
如此慎重，是因為
每一個會特別想他的日子
她都不願缺席


這是記憶以來我第一次沒在家裡過年，一個月前告訴媽媽的時候，她倒是很輕鬆地說好，沒再多說什麼。我心裡其實有點慌張，一直不忍去想像除夕那天她要獨自在家。過年前最後一次放假，我們利用時間整理家裡的神明廳，似乎是愈長大愈會對「祖先」這個名詞產生歸屬感，當然也有很大的原因是我爸也住進去了，我來不及幫它洗腳，至少可以好好清屯。那次收假前我請媽媽早點回高雄，除夕那天我在軍中會多打電話給她。



我的確做到了，即使除夕當天所內正常執勤，我仍前前後後打了七、八次回家，參與了她整天忙碌的行程：早起到市場買菜，回到廚房開始煮飯準備拜拜，這幾年我媽都會特別煮我爸愛吃的滷白菜和客家小炒，總共八菜一湯。下午則把準備好的料理端上樓，點香祭拜、擲筊、焚燒金紙。這些動作我歷歷在目，但也因此特別辛酸，媽媽一個人做了這些事嗎？

那天下午媽媽要拜拜之前，叫我四點二十分朝北邊跟爸爸說話，我說好。我走向港邊的海堤，時近傍晚海風慢慢增強有了一些涼意，確認北邊的方位之後，我雙手合十。我認真地和我爸說話，請他今天早一點回應媽媽的筊，讓她知道就算兒子不在家你還是回來過年了。

媽媽五點多打來：「欸兒子，今天拜拜完我擲一次筊就有了耶。」我笑著說：「因為我有跟他講。」


晚上我要她邊看豬哥亮邊吃飯才不無聊，以前我們兩個會每樣菜都吃一點，對坐在餐桌前聊天，也是像樣的圍爐。那天我十點下哨，隔天五點半要起床，不過我想起了除夕的習俗，所以我打電話跟她說：「我今天會幫妳守歲，午夜一過就打過去跟妳拜年。」如果在家裡根本不會察覺時間的流動，十二點應該一下就過了，但在軍中完全不同，我熄了燈躺在床上，小心地翻來翻去，時不時看個手機，不讓自己睡著。

十二點零三分，我跟我媽說了新年快樂，我也不願意缺席這個日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