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車是一個人的事

22歲的我一定想不到我在23歲的時候，會雙手握著方向盤在國道1號上疾駛，俐落地變換車道，並大罵占用內車道的慢速車。這是我過去常常見到，卻從未做過的事。我們也是隨著車上的座位長大的吧，記得小時候一上車就窩在後座睡覺，清醒時會搶著中間的位置，因為那是唯一可以跟「前面的大人」溝通的橋梁，我幾次想越過，卻總被聳立在前的汽車排檔嚇阻，幼時的我覺得那是無法碰觸的機器，深怕車子會被我胡亂的啟動亂撞。然後慢慢長大，大概是長到安全袋不會勒住脖子的身高，就可以開始坐副駕駛座了，功用也會從看風景，慢慢變成和駕駛聊天或是負責找路。一輛轎車這麼小，我真正坐到駕駛座卻花了23年，並不是特別慢，而是覺得一臺車竟然也乘載了這麼多記憶，我們總是記得出發點和目的地，卻很少注意到人也是在移動的過程中經歷生老病死，有些人換了位置，有些人下車後就不回來，有些人會上車後坐一輩子。


因為工作性質的關係，我每天大約有3個小時在開車，沒有任何乘客。一開始因為要忙著認路、閃車、熟悉交通環境，即使是一個人我還是處於很忙碌的狀態。約莫是兩個月後，我才開始感覺到無聊。於是我仰賴廣播，上國道前聽路況，接著再轉到音樂台，聽歌是最沒有負擔的被陪伴。我也會認真聽每個小時的焦點新聞，或是DJ的冷笑話，我會藉著不同DJ的聲音來判斷時間(當然多數的時候是：「啊，這個時間開車會聽到那個人的聲音耶......」廣播對於用路人的存在意義或許是總有一個人、或是一群人在你身邊，像是在對「你」講話但其實不是，如此旁觀卻又身歷其境的舒適感，讓用路人感到安心一些。例如警廣晚上七點後的DJ無論是聲音或講話內容都很「療癒」，所以如果我因為加班還在那個時間開車的話，就會轉到那個頻道來安慰自己。

我總是趁著等紅燈的時候，用近乎偷窺的方式觀察街道的人事物，因為車子是不動的，所以在等紅燈的4、50秒間，如果選定了一個畫面就會盯著看，想要看出一個故事來，讓這個紅燈不過於無聊。我看過路邊房子的男主人不停逗弄一隻小狗，狗狗跳啊跳的不知道是生氣還是開心；看見機車上的情侶互動，他們什麼也沒做，可是騎車的男孩輕輕把一隻手靠在後座女孩的大腿上，就這樣停在那裏，我想像他們要一起去的地方。我也看過車禍，通常都是事發後，事故車還不成車形的躺在路中，這時候我總會下意識地去找人，看看除了警察之外是不是還有「兩」組人，因為只要是這樣，表示應該沒有人送醫院，就是萬幸。

有開過高速公路的人一定都知道，變換車道的時機是個哲學。有時候你看見外側有空，連忙殺過去卻發現開了100公尺後前方有一座砂石車，讓你不得不放慢速度，這時候看見剛剛超越的Honda車又從你旁邊開過，心裡真是嘔。不過在車道上後悔是來得及的，你可以再次開回內車道，也許還能看到Honda的車尾燈。但其實你毫不在意，你只是想快點到達終點而已，這些「對手」是為了讓你鞭策自己要注意安全，然後快快移動的過客。

此時此刻，開車是孤獨的，是一個人的事。但你卻不只是屬於你一個人的，在心甘情願的情況下，你也是屬於別人的。漢娜總會在我出發前傳來：「開車小心」的訊息，或是打電話來聽到我在開車就會直說：「掰掰，掰掰，掰掰，掰掰~~~」然後掛掉電話。我媽則是會預測我到家的時間，開好鐵捲門然後站在家門口張望，我想像她每天等著從路口轉進來的我的車，想像她看著我現在的樣子和父親當時的樣子，想像一台轎車駛進時光隧道，接回那些應該在車上的人。